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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2、结盟(1 / 2)

作品:《穿成潘金莲怎么破~

终于重新回到了地下。只听得轰隆一声,排水砖盖回原位,眼前一片漆黑,耳中重归寂静。

空中飘着带腐臭味的湿气,冰冰冷,潘小园从没觉得如此好闻过。

慢慢的,墙壁上点起几支火把。这才看见水夫人狼狈卧在角落里休息。她身上几道血迹,衣裳扯破,神情懊丧。

低声说:“折了四个兄弟。这回扛把子大哥可有的责备了。”

史文恭讨来些药,不疾不徐地给他自己处理伤口。从千军万马中奔杀脱身过的,方才这场小小战役,在他眼里不值一提。

一面搽药,一面从容笑道:“怎的,你开了这么高价,难道不是料到会死人?”

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。水夫人苦笑一声:“没想到会折这么多。”

史文恭将一罐子药递到潘小园面前,微笑道:“娘子定是看不惯我们交易人命了。你若知道会死这么多人,当初还会不会跟他们下这个单?——娘子若是受伤,别忘了搽药。”

潘小园摸摸自己的小腿肚子,还好没有大碍,只是被擦得红肿,也没流血,应该很快就能痊愈。

于是摇摇头,心里空荡荡的。史文恭的话打在她心坎上。她是不是用一颗价值两千贯的南珠,买了风门几个兄弟的命?更别提那些本事低微的牢差,那些困在火场中,生死未卜的囚犯们……

哦,差点忘了,南珠只是定金。人命毕竟更值钱些。

用力咬着嘴唇,还是将药罐子打开,勾了一指头药膏,手伸到裙子底下,不要钱似的,用力一下下搽着。每一下疼痛,都像是给自己一次莫名其妙的惩罚。

终于下决心,把自己想象成心狠手辣的女魔头,咬着牙齿,低声说:“若是不去救人,梁山和明教彻底结仇,那就是南北江湖火并,不知道会……会冤死多少无辜之人。”

话虽这么说,毕竟亲手杀人的不是她自己。这话说得,是不是太不要脸?

史文恭看出她心思,轻轻一笑,补一刀:“娘子是明白人。你休怕,那些冤魂就算索命,也多半会追着我来,不会找你。”

她扶着一块湿润的墙砖,慢慢站起来,用力说:“我去看看金芝公主怎么样了。”

方金芝被安置在一处稍微干燥些的空洞地带,石砖上放着铜盆和手巾,看样子像是水夫人自己的居所。手铐脚链都已经被人找了钢锯锯开,此时只见到双腕红肿,略略渗血。

她虽然伤痛满身,所幸有些武功底子,喝了热热的糖水,慢慢苏醒过来,茫然睁眼,眼前漆黑,只有远处一丛小小的亮光,让她知道自己并非盲了。

急匆匆的脚步,面前出现一双关切的杏子眼。潘小园喜道:“你终于醒了!”

方金芝凝目注视她,眼中现出奇怪的神情。身体上的痛楚似乎突然活了,拉得她唇角猛地一抽。

直到被捉进大狱,严加审讯的时候,才得知自己是被梁山卖了;劫狱之时,她身在囚牢之内,只认出自己人的声音,也并未看到潘小园和其他人的参与;而现在呢,仇人自己送上门来了!

憋了多少天的怨气倾泻而出,全身突然活力充满,猛地跳起身来,咬牙切齿骂道:“侬个两面三刀贼五贼六贼头狗脑见利忘义待伊吃巴掌——”

紧接着一记凌厉的手刀,直照她咽喉招呼。潘小园尖叫一声,赶紧后退,哪里躲得过?

忽然掌风消失。方金芝的手臂停在半空,被另一只有力的臂膀架住了,再动不得一分。

方金芝恼羞成怒,随口叫道:“死开!”

史文恭冷冰冰地说:“恩将仇报么?要不是六娘子,你没命了!”

方金芝一张脸通红。在江南明教地盘上,谁不知道让她三分,哪个不要命的敢跟她动手。这人倒好,直接截她的招!

抬头一看,阴郁深沉的男人目光如电,让她忍不住一个寒颤。再较一较力,知道打不过,恨恨收手,昂然道:“侬是何人?”

史文恭转向包道乙,“道长,给你家圣女解释下。”

包道乙和郑彪面面相觑。说实话,方才虽然天降奇兵,让他们得脱牢狱,可一路上逃得云中雾里,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划着问号:梁山仇人来救人?这个瘦削阴冷的汉子是谁?那个妖妖娆娆的大姐又是谁?还口口声声谈着什么加码加价,这是要把他们当猪肉卖了?更别提,怎的就莫名其妙,跑到地底下来了?此处又是哪儿?这世上莫非真的有桃园仙境不成?——若说是桃园仙境,味道也太不理想了吧。

潘小园朝几人各行一礼,实话实说:“几位对不住。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,梁山眼下出了内讧,有叛徒为了讨好朝廷,才将你们的藏身之处告了密。今日我央求风门水夫人、以及……”

看一眼史文恭,没想好要不要说明他身份。

包道乙却十分凑趣,眼下受人恩惠,明智地不提旧账,赶紧说无妨无妨,诚诚恳恳问道:“这位武功高强个英雄,伊是哪位?”

潘小园余光看到史文恭轻轻摇头,立刻开始信口胡编:“是我远房表兄。”

假装没看见史文恭脸黑,“……嗯,我们一道闯一次台狱,将你们带出来,也算是将功补过。这几日几位多有受罪,我……代梁山众兄弟,向各位赔礼。”

说毕,深深一福,态度真诚。她有意不用“救”字,只说将他们“带出来”,以显己方毫不邀功。至于代替梁山兄弟赔罪,她想着,起码梁山上大部分兄弟,只要是和武松一般胸襟的,必定不会介意朝他们说一句抱歉。

方金芝和两个下属互相看看,知她所言不虚,终于收了恨意,点点头,哑涩道:“这是六娘侬个态度呢,还是梁山个态度?”

潘小园心中一凛。圣女的问话一针见血,乃是问她,这次营救是不是她擅自行动,到底有没有得到梁山的许可。

老老实实答:“梁山那边态度如何,我也全然不知。但……”想了一想,给她推算了一个概率,“但你若要押梁山回心转意,我给你两成的赢面。”

方金芝虚弱笑笑,不慌不忙地说:“即便如此,我也领情。救命之恩,勿敢相忘。梁山事务,我也不便插手,相信侬好汉们自有分晓。”

潘小园立刻摇头,诚恳说道:“好汉们有何分晓,眼下也全然指望不上。但不知公主愿不愿意和我一同去梁山看个究竟?”

虽然梁山招安、对敌方腊,似乎是将她之前的努力抹为平地。但她想着,就算是那局最臭的棋,离最后弃子认输,也还有四五年时间。但有希望,总不能放弃。

史文恭指望不上,眼下只能向明教示好,有些沽恩市惠的意味,算不上光明磊落。

方金芝默默不言,半晌,才道:“这个再议。但不晓得娘子可否帮人到底,我……大约还需要休息几日,身子才能复原个。”

这便算是表明态度,不把她和梁山“连坐”了。潘小园赶紧说:“可以,不过……”

话没说完,被远处水夫人遥遥打断了。

“潘老板,咱们的单子里可不包括收人留宿。”

潘小园赶紧说:“花钱租你们的地方呢?”

水夫人缓缓走过来,跟方金芝几个人都见了礼,才严肃说道:“潘老板,不是我们不给面子。这次闯了台狱,事情闹得太大,我只怕……会有开封府的人找来。你们若留下,既害我们,也害你自己。”

潘小园吃了一惊。风门的沟渠网络不是号称最为安全隐蔽,水夫人本人,不是十五岁后就没见过开封府公人长什么样儿么!

但她也知道,官府不是不知道风门的存在。只是过去他们坑蒙拐骗,小打小闹,也就懒得追究,官匪乐得和平共存,政绩上也说得过去。

但这一次他们是闯了御史台,劫了朝廷钦犯,开封府再也无法粉饰太平。若是上面雷厉风行地要求破案,以“劫匪”们如此神出鬼没的路线,风门自然是头一号嫌疑对象。

在过去的日子里,开封府也曾下决心整治沟渠盗匪,譬如封住所有下水道出入口,派精干捕快进去抓人。但这么做一次成本太高。最近的一次沟渠大搜捕,据说还是在哲宗时期。

一个小弟匆匆跑过来,对水夫人耳语几句。

水夫人神色微变,正色道:“潘老板!你们必须半个时辰之内离开这里。至于我们风门的兄弟姐妹,自有藏身之处。”

她迅速点头,还不忘生意上的诚信,见缝插针问:“尾款怎么送?”

水夫人十分坦然地答:“若是我们躲过了这一波,自会有人去向你去讨。若躲不过,便让你占便宜。我们既接了单,风险自承。”

难题一个接着一个。且不说包道乙、方金芝行动不便,单是向何处转移,就让人十分伤脑筋。潘小园心中飞速掠过自己那些遍布京城各处的房地产——倒是有不少能够藏人。但若是贸然回到地面上,不出三五步,定会撞上全城搜捕的官兵。

突然心中一亮:“地道通不通白矾楼?”

记得清清楚楚,当初白矾楼那个让她自由出入的楼梯密道,底层似乎有个上了锁的地窖。倘若这密道是风门的“势力范围”,那地窖也必定能够和沟渠相通。

果然,水夫人嗤的一笑:“潘老板倒是好脑筋。我派人送你们过去。只是进了白矾楼以后……”

“就和你们毫无相干。就算被捉了,也无怨言,也不会供出你们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