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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95、常胜军(1 / 2)

作品:《穿成潘金莲怎么破~

陈桥门上,东京城头,床子弩、神臂弩、霹雳炮、旋风炮排排林立。城内搬运、调动、传令之人碌碌不绝。开宝寺钟声连响,汴河中船只辐辏,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。

求援信一封封发出去,征召附近的散兵游勇前来京师救援,时间紧迫,尚且鲜有人回应。

方金芝突然说道:“阿拉在江南尚有三万余兵马,但不晓得来得及否……”

众人立刻如见救命稻草。商议之下,赵楷当即传令:“若方腊能来京师入卫勤王,朕……直接封他节度使!”

也知远水不解近渴,但总好过坐以待毙。

城内百姓何曾料到战争来得如此之快,早就吓成了惊弓之鸟。昨天不是刚有快马入城报讯,说双方“坦率交换了意见”,谈判“取得阶段性进展”,并且兀术还邀请我方使者“赴宴取乐”了么!

幸而早有制定好的戒严条律,在潘小园的张罗下,也进行过几次大规模的防御演习。于是城内忙而不乱,商铺酒肆关门闭户,老弱妇孺躲进内城,金钱细软藏到隐蔽之处。

街道上空空的只剩跑来跑去的官兵。有那大胆赤诚的年轻民众们,则被征召进军,协助担土递石、守护库房和粮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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兀术双手铐在身前,眯着眼睛,冷笑着评论自己这间家徒四壁的“客舍”:“比上次的条件差太多,你们缺钱了?”

“休要废话!”饶是岳飞涵养再好,也忍不住一脚踹过去。兀术猝不及防,居然没躲开,左边屁股上一个靴子印。兀术大怒,双手齐出,一拳抡过去回敬,让岳飞轻轻松松躲过去。

“再问你一遍!常胜军中究竟发生了什么!再不招认,我便找人用刑了!”

被释放回来的三个梁山将领,此前大多数时候被监押在小黑屋里,丝毫不知军情变故,只知常胜军中似有哗变,然后就被莫名其妙的恭送回城;然而哗变后的常胜军显然并未变成“友军”——不然,那推到前线的百余门巨炮,还有迅速集结的攻城阵型,又该如何解释?

只能到单间小牢房里去询问兀术。兀术早在幽州城里就吃透了这群宋人的怂劲儿。被自己的军队背叛捉拿,扭送敌方,又绝非什么光彩之事,因此只是冷笑不说。只等本国宗亲得知消息,送上足够的赎金,料想宋人便会像上次一样,立刻恭请自己上路北归。

没想到这帮宋军日渐无礼,居然连“用刑”也敢说出来了?

再看看眼前的年轻小将,似乎见过,忘记姓甚名谁。料想他也不是什么狠角色,能知道几个酷刑的名目?威胁几句罢了。

再冷笑:“欲知端倪,去跟他们打上一仗不就行了,在这里婆婆妈妈的问来问去,算什么英雄!”

最好城内城外赶紧打起来。最好让史文恭赶紧壮烈牺牲,趁乱将那兵牌再夺来。毕竟也跟常胜军相处了几个月,有不小的感情。

岳飞不受他激,继续冷静讯问:“那么常胜军中,火炮营有多少,重甲马匹多少,攻城器械多少,你从实招来!否则……”

兀术却颇有些不怕死的气魄,一屁股坐下,抬脚翘起个二郎腿,笑道:“这是我的军队,虽然现在非我所辖,但早晚不会是你的,我凭什么告诉你?”

岳飞大怒,抬脚就要踹他右边屁股。外面奔来两个亲兵,给他拦住了。

低声劝道:“岳统制息怒!咱们无权对这人用刑!城下紧急,还是出去看看吧!”

权衡片刻,也只能暂时让这个兀术嚣张一阵子。抄起兵器离开监房,砰的一声踢关了门,稍微发泄一下怒气。

三两步赶到东北外城。半数禁军、乡兵均属岳飞调遣,此时都已接受命令,进入最高警戒状态。另外半数也各有编制,井然有序地跑步行进,增补城防。

没等上城,斜里冲过来几袭白裙,扑跪在他脚边开始嚎啕大哭。

“我的相公,我的良人,你——你死得惨哪!那日我给你穿得风风光光,骑了高头大马,说是要去为国立功,未曾想,就是从此一去不回——狠心甩下我孤苦一人,前途茫茫,叫我做何生路!不如城破了便随你去!——你是岳统制不是!他们都说中丞相公是为国捐躯,死得光荣惨烈,为何——为何军中一点表示也没有,连朵白花儿都不戴?呜呜……牺牲谁也不该牺牲他啊,我家秦中丞鞠躬尽瘁,求你、求你派兵去将他尸首取来,这是国之功臣哪!……不不,相公一定还活着,岳统制,你去派兵救他!活要见人死要见尸……我不信,我不信!……”

正好扑在岳飞腿上的伤处。岳飞吓一大跳,痛得赶紧把脚抽出来。

随行人有认出来的,说是秦中丞的寡妇王氏。兀术既被押进京城,自然也告知了秦桧身亡的消息。王氏不知从哪里听闻,许是精神受了刺激,带两个使女,抛头露面的跑出来要说法,已在城外号了半日了,逮着个军官、文官模样的就哭。

岳飞蹲下去,客客气气地跟她说:“这……夫人哀痛,在下感同身受,但……军中仪制、派兵救人什么的,并非我职责所在,夫人还是去找宗泽宗相公……”

听兀术的口气,秦桧可不算什么“为国捐躯”,死得并不太光彩。稍微将秦桧那些欺上媚下的言论转述一二,大家一听便皱眉——以兀术的文化程度,万万编不出来这些。也不知这些行径有多少是出自潘夫人授意的表演,但秦桧最后差点接受了兀术的邀请,叛去金军做参谋,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,难保不是假戏真做。

因此众人心情复杂,对此也就不多做评论。

但岳飞觉得寡妇可怜,也不愿当众给人难堪。心系城防,作战要紧,委婉推脱了一句。

未曾想王氏哭得更狠,眼泪在青砖地上湿了一大滩,白衣边缘脏污不堪:“找过了……说、说什么战事要紧,后事再办……秦中丞的同僚上下级,凡是能找过的都找过了……一个个都是薄情寡义的、衣冠楚楚的读书人哪!——人死灯灭,便不把我这个夫人放在眼里了!呜……呜呜,你为何走得这么急,我连一男半女都没来得及为你秦家留下啊……我要去找他……派兵去救他……派兵……”

岳飞只得又说了一堆节哀的话。再耐心劝:“哪能就此轻易出兵。眼下的兵力要防守外城……等这一战过后,定然向敌人讨还秦中丞遗体,交予夫人,再行……”

王氏哪肯就此满意,猛然大哭:“便是连未亡人的这点要求都推脱不做,相公啊!你这身官服不值钱哪!我不如随你而去啊……”

忽然想起什么,双目圆睁,眼角淌着泪,叫道:“和他同去的那个潘夫人,她死没死!为什么她没死!你们去把她带来!我——我要亲自问问,我相公到底是为何人所害!你们去带她……”

听她的口气,自家丈夫死得冤,那潘夫人若还活得好好的,难保不是害他的帮凶!

岳飞终于焦躁:“够了!”

做个手势,让亲兵轻轻将王氏架到路边,“我师姐让人扣在城外!生死未卜!你休要胡言乱语!”

说“生死未卜”算是乐观的。史文恭看来暂时没有拿她来要挟守军的意思,想来是对自己的实力颇有自信;但也知此人底线为零,倘若速攻不下,难保不会动用什么下三滥手段;更别提,他若对师姐有什么觊觎之心,就此掳她不还,以后怎么跟武松大哥交代!

——如果还能坚持到“以后”的话!

甩开王氏,飞奔上城墙,各路守将已经各就各位。此时漫山遍野的敌兵如蜂如蚁,鼓角雷鸣,声势震天。红日渐西,狂风突起,卷起飞扬沙尘一片。青天灰云之下,显得壮美无伦。

人人站得笔杆条直,然而面有惧色的也不在少数。激励军心之事,岳飞已做得轻车熟路。忍着自己身上伤痛,一列列巡过去,不住低声提点:“莫要慌张!记着训练时的要领!武力人数都在其次!只要军心稳过敌人,就赢了一半!今儿教你们一个独门绝技:手若抖得厉害,就咽口唾沫!……”

琼英一手扣着刀鞘,另一只手悄悄抹泪:“他们连封信也不来了……连赎金也没要……潘家嫂子只怕是凶多吉少……”

话音未落,只听“嗡”的一声巨响,一丛黑影射上城头。琼英大叫一声,本能地矮身一避。一回头,面色煞白。

一支七尺巨箭,形单影只地钉在瞭望塔下的木架子上,箭尾剧烈颤动。想必是铺在城下的某台三弓床弩机械失灵,引起误发。并非敌人大规模开始进攻的讯号。

琼英眼泪全吓成冷汗了,摸着心口,啐道:“贼不逢好死王八羔子!奶奶今儿只怕也是凶多吉少!”

岳飞攥紧手中长`枪,心中不断回忆起此前武松大哥和潘家师姐跟他说过的、关于史文恭的支离破碎的信息:曾头市他是如何布防的;晁盖军队是如何让他埋伏暗算的;擅长什么兵器;打法是保守还是冒进——凭借自己为数不多的经验,慢慢分析这个全新的战局。

忽然想到一个阵型,便想回头吩咐副将准备。一转身,吓一大跳。

“道长,你怎么来了?赶紧进城去吧!”

公孙胜不知何时踅摸到城防前线,蹙眉远望,黑发飞扬,一身宽大道袍随风招展。口中喃喃道:“唉,清静不得……我看今日狂风大作,日月无光,最适合踏罡布斗……”

城头一排士兵肃然起敬。不知道公孙胜底细的,以为他这是要作个法、召个雷了;琼英却不客气:“道长,你该回哪儿回哪儿去,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!你——喏,去好好儿守着底下火药库,莫要让奸细混进去纵火什么的!”

公孙胜却摇摇头。骨骼清奇的脸上神色变幻,眉目间现出片刻的悲天悯人,随即一个稽首,邀请岳飞近前。

“潘施主临行之前叮嘱贫道,若她到期未回,便让贫道……转告你一些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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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下。

常胜军从没啃过东京城这么大的骨头,然而对于攻城战已是轻车熟路。三十万人并非全员同时出动,推到前线的不过是炮车、弩机、以及一些随行保护的骑兵、弓手。战争的机器无须全力运作,它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恶狼,只需露出獠牙,便可将猎物震慑得心惊胆战。必要时再加上利爪,便可将猎物撕扯得鲜血淋漓。而剩下的大部分平庸兵员,则是这头恶狼的四肢和血肉,负责让獠牙和利爪收放自如。

因此等阵型即将排好,一切就绪之际,中军指挥所内甚至有了一丝悠然的气氛。史文恭眼看红日西斜,飞鸟归巢,有充裕的时间问上一句:“六娘子在后头怎么样了?还哭吗?”

当然不能让她在前线冒矢石之险。让人将她请在五里地之外的稳妥营帐里歇脚。知道她记挂城里的人,因此隔三差五的派人去通报战况——战斗还未打响,方才那一弩是误发,娘子别急;他们还没有开城投降的迹象,娘子要不出面去劝劝?

此时传令兵呼哧带喘的跑来,头一句话却是:“夫人她、那个……跑出去了……”

漫山遍野都是自己人,倒不担心她就此走失。史文恭第一反应是笑:“跑?你们几百个壮健男子汉,让她一人跑了?”

“几百个壮健男子汉”个个冤枉。以前只监押过战俘,只会拳打脚踢的让人听话;这次换了个身份特殊的娇弱女子,据说还怀孕,跟大家又无甚怨仇,几日下来相处愉快,谁敢不怜香惜玉;史将军又亲口吩咐要“把她当观音菩萨供着”,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,立刻便束手无策。不敢碰,怕碰倒了;不敢拉,怕拉伤了。她将门口的守卫一踢一推,提起裙子就往外跑,他们除了追在后头,还能怎样,朝她背后射一箭吗?

最后一个弩机阵还未列成,史文恭觉得还有时间去安抚一下。五里的路程,上马既到。

“去哪儿了?”

“回将军,夫人径直往草料场和火药库的方向去了。”

史文恭面色微变。她还真会挑地方。

硫磺味道轻飘飘。一排一排的火药桶边上,已经围了三五十常胜军兵,七嘴八舌的在喊:“夫人快回来,这里危险!”

史文恭眉头紧锁,负责火药库的几个士兵顷刻间挨了马鞭子,“怎么看守的!”

随即发现,这几人脸上个个有手指印儿,早就人人挨过“观音菩萨”的巴掌,打不还手,只能眼睁睁地放她冲过去。

只见潘小园远远的缩在一片木桶当中,脸上泪痕宛然。身边围着几个常胜军军官,都不敢下手抓她。常胜军中火器丰富,大多是当初郭药师降宋时,赵佶朝廷为了嘉奖他“忠勇”而赏赐的,有些甚至比东京城内现有的更加精良。相应的也配了数万斤黑火`药,厚漆木桶联排,旁边的女人身影显得愈发渺小。

她的声音却凌厉响亮,带着三分哭腔:“史文恭!你要如何攻城掠地我不管,但你听着,我姓潘的说过和城内的军兵百姓同生共死,就不是开玩笑!你要是舍得这几万斤火药,你——你就下令攻城试试!”

史文恭毫不在意地笑笑,清朗的声音从嗡嗡的窃窃私语中穿透而出:“娘子不嫌这里味道大么?还是回营歇着的好。你若不想让城里有伤亡,何不出面……”

陈词滥调。她冷笑:“现在城里的人连皇帝的话都不听了!我去劝降,你猜他们肯不肯照做?”

史文恭叹口气:“娘子灵心慧齿,足智多谋,倘若真心愿意帮我,自然能有说服他们的办法——无非是娘子不愿意让史某这种卑鄙小人得逞而已。”

再笑一笑,声音提高了些:“小人劝娘子莫要做傻事。你以为纵火有多容易?娘子不妨数数这周围有几座水井,有多少盛水的铜缸。难道我选址存放火药时,没考虑过走水的可能?娘子再看这些木桶,都是两层卯锁,特制涂漆,非火炮工匠打它不开,明火烧灼不坏。娘子若是非要跟我开玩笑,唯一要当心的,便是伤着自己。还请娘子回帐歇息,否则休怪小人动粗。”

潘小园略显失望,看看左右那些一人高的火药桶,重复一遍:“哦,原来明火烧灼不坏。”

抽一抽鼻子,牙齿咬着嘴唇,眼神突然一凛,一把扯下身上的水绿披风,再脱一层绢丝外袍,一齐丢在地上。

“那这样呢?”

明艳少妇当众解衣,离得近的几个常胜军兵没来得及掉眼珠子,同时大吃一惊。

宽大的外袍底下没半点窈窕曲线,腰身上紧紧缠着的,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巧竹筒,乍一看,像一件青灰色的厚甲。

通红着脸,再轻轻解下一袭长裙。裤筒外面,同样是一层一层的竹节,牢牢绑在腿上。

“那这样呢?”

近处的三五兵士完全懵了,面面相觑,不知她意图。

双手一搓,掌心诡异地燃起一小团火。几人这才大惊失色,本能地一步步退后。

只有史文恭面色陡变,叫道:“你……”

这团火似曾相识。第一时间想起来的,是梁山上见到的那个妖道公孙胜。进而隐约猜到那竹筒里装的都是什么,叫道:“拿下她!”

潘小园同时大叫:“都别过来!否则让你们见识见识,十万斤火药爆炸是什么样子!”

见大部分人尚且犹疑不信,当机立断,取下一节竹筒,手中的火点燃引线,顺风用力一抛。骨碌碌,那竹筒滾在一片荒芜空地上,朝最近的一个木桶慢慢爬过去。

引线嗤嗤作响,众皆骇然。终于有人意识到:“里面是炸药!”

用不着史文恭下令。一个常胜军百夫长大叫一声,纵身扑上,将那炸药筒死死抱住,没来得及抛出,引线已经燃到了头,轰隆一声巨响,硝烟弥漫,血肉横飞。

一阵骇然惊叫,人人耳膜轰响,僵立当处,动弹不得。三十万常胜军,大小作战数百次,见识到了此生见过的最恐怖的一样武器。

再看看那身处火药库里的“观音菩萨”,她身上带的炸药竹筒,没有一百,也有八十!

潘小园觉得此刻自己还不是脸色最白的那一个。收起手中火焰,竭力不去看地上的零碎尸块,颤声喊道:“都……都看到了?我……我、我不是说笑!谁都别、别过来,否则我、我……我就点火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