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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2 章(1 / 4)

作品:《我修的文物成精了

海天相接的地方依旧雾蒙蒙的一片,海船已经完全被水波吞没。从混沌中来,到混沌中去。

谢天谢地舢板没散架。佟彤好不容易分清了上下左右,发现船上就她一人。

她心里咕咚一沉,再一转头,希孟扶着块木板,在舢板旁边浮着呢。

佟彤安抚着自己濒临梗塞的心肌,朝他大喊:“你还好吗?”

他在创作层里是肉身凡胎,而且体质算不上出类拔萃,可不能出半点闪失。

佟彤从脚底找到一柄桨,一边手忙脚乱地调转船头,一边给他打气:“别慌,别挣扎,减少运动幅度,保持体温——唉要不我跳下去换你上来得了,话说我要是在这儿挂了,是不是还能走个快捷通道,直接回去?……”

她一边瞎说八道一边腹诽,小昭这个磨人的小妖精,盘子里都盛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啊!卖她的小贩是不是天天刷泰坦尼克号?

希孟静静等她抓狂完毕,苍白的双颊浮起血色,一个微笑若隐若现。

“这里是亚热带海域,冻不死人的——你要是想跳下来也可以,水温挺宜人的,就当泡个温泉。”

佟彤当即想调转船头,让他泡个三天三夜。

“谢了您呐。”她说,“我们人类的温泉比这舒服多了,而且池子里要是有碎木头渣子,是会被投诉的。”

“显摆,”他没好气,“还不快拉我上来。”

小舢板型号迷你,原本是用来在大船和码头之间摆渡的,也就方寸的落脚之地。他上来时,船身一沉,溅上几波海水。

还好两人体型都不属于丰满那种。佟彤跟他一左一右排排坐,再把船桨放在自己脚下,总算找到一个平衡点。舢板晃晃悠悠,稳稳当当地浮在水上。

希孟全身也湿透了,抹了抹脸,将散开的长发拧出海水,找了个破碎的木桶,将小舢板里的水倒出去一些。

但冷白色的月光照在他脸上,照出一个线条流畅的侧颜。他喘息着,胸膛一起一伏,鬓角几滴水汇聚下落,在下巴尖凝成一个大水滴,让他用手背擦掉。

他再狼狈佟彤也不想撘理,事不关己地斜了面孔,余光看海。

随即发现他方才扶着的那块木头居然是禁闭室里的木柱子。想必是他弃船跳海的时候,顺手从七零八落的船身上借的。

她费了牛鼻子老劲,才把他从那柱子上解下来,他转眼又把它搂住了,缠缠绵绵不分离。

她绷不住了,主动跟他破冰,不太相信地问:“你早知道这船会沉?”

不然他怎么挑了个有舷窗的屋子,守着窗外的救生艇,怀里搂着根木头,岿然不动地被关了好几天呢?

希孟有些好笑,似乎在笑她迟钝,才发现这个事实。

“若我推测没错,这个创作层的主人是一件元代外销青花瓷。”他说,“可是你想没想过,它为什么会身在北京,落到你手里了呢?”

佟彤一怔,立马转过弯来:“对呀!它应该在国外才对啊!或者……”

中国自古制瓷技术发达,各种精美瓷器源源不断地销往海外,才出现了外销瓷这一特殊的品种。为了迎合海外顾客的口味,外销瓷的外型、花纹,都和中国人的偏好有所不同。

这种外销瓷,要么出土于在海上丝绸之路沿线的地带——从东南亚到阿拉伯半岛到非洲东海岸,都发现过中国制造的瓷器;

要么遭遇海难,随着商船沉到了海底。比如在阳江海域发现的南海一号沉船,就是一艘南宋时期的远洋贸易商船。2007年打捞出水,开始发掘,船载文物十几万件,直到现在还没清理完呢。

佟彤想了想,又说:“不对。倘若小昭真的沉在了物流的路上,再让考古队发掘出来,那就是国家级文物,不可能出现在地摊上——而且在海水中浸泡了几百年的瓷器,性状发生改变,赵老师不可能看不出来。”

希孟点点头,没说话,等她思考。

终于,佟彤得出一个悲哀的结论:“卖家库存过量,小昭烧制完成后,大概根本没有接到海外顾客的订单,从此一辈子留在了种花大地。”

希孟:“所以这件瓷器——你管她叫小昭,对吗——她根本没出过国,没见过外邦的模样。她的创作层再丰富,想象力再奇诡,也不会出现什么登陆波斯的情节。”

这是一艘永远到达不了目的地的船。

所以,海难是必然的吗……

佟彤有些伤感地远望。夜幕已经降临,商船的残骸变得模糊。群星重新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,璀璨闪耀,静静地注视着下界的悲欢离合。

希孟俯身,伸手入水,指尖掬了一捧冰凉的海水,打碎了水中舞动的银河。

他忽然说:“自古歧路多艰。平安到达彼岸的是少数,大部分承载着人类梦想的器物,其实最终免不得魂归自然。”

逢此大难,他不但不慌张,反而开始探讨宇宙哲学。

佟彤有时候觉得,此人美貌太过耀眼,时常遮住了他身上的其他光芒。

跟画里那个单纯赤诚的NPC不同,现在的他,放松而泰然。

他发现佟彤在看自己,眉目间深潭微澜,马上又换成了锋锐的傲气。

“又编排我什么呢?”他故作不满地问。

佟彤总不能说“无可奉告”。想了想,心情复杂地说:“您不觉得您有点过于镇定了吗?有时候让人觉得您才是掌控一切的大boss。”

千年老妖的道行终于重新在他身上若隐若现。希孟哂笑:“佟姑娘谬赞。你要是也活了将近一千年……”

佟彤本来以为他又要开始“倚老卖老”,不料他话锋一转,语调渐渐低沉,仿佛只是自语,唇边掠出的字词和海风一样轻微。

“出自人类之手的物件千千万万,以为能传承万代,但大多数其实都挺不过几十年。像我这种能存活至今的物件,实在是上辈子攒尽了通天的运气。一个倾倒的烛台能让我付之一炬,片甲不留,一场战争下来我也可能粉身碎骨,化为废墟……空有一腔灵智,命运却始终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——换做是你,这样的日子过得多了,你也会觉得,有些所谓天灾人祸,实在是千篇一律得让人提不起精神害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