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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5 章(1 / 2)

作品:《我修的文物成精了

佟彤来不及多想,三句并作两句的给希孟发语音。

“把数据报一下。关于你的这些数据准确吗?”

那边希孟还没弄清发生什么事,大概还在寻思晚上吃什么。

他在微信里回:“你什么时候回来?”

佟彤:“乖,别任性,先给我净重……”

刚想拍照施一鸣的ppt,对面已经回了留言,干脆利落。

“保密。”

佟彤就差吼了:“别废话,告诉我你这些数据准确吗!作为一个文物有点儿觉悟!赶紧的!”

希孟大概没遇到过她在线发飙,过了几秒钟,居然史无前例地自降身段,不知哪儿找了个滚滚卖萌表情包,可怜兮兮地问:“你家体重秤在哪?”

这理解能力歪到哪去了。佟彤赶紧把ppt照片发过去:“文物、文物数据。净重、纵横、织物密度……”

好在群里众文物也给力,趁这工夫已经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讲了一遍。一人说一句,瞬间一排句子刷屏。

希孟静了一会儿,终于弄清楚情况,冷静地发了几个字。

“数据有偏差。”

施一鸣已经完全没耐心,又或是急于锁定胜局,一边快步走路,一边吩咐助手:“报告结束了。你跟这个小姑娘聊两句。我先走了。”

佟彤看到这几个字像看到救命稻草。他也许不记得关于自己的所有数据,但若数据有误,他一定能够立刻分辨。

“施老师!”她扒拉开施一鸣的助手,直接冲向正主,“请您再核实一遍您的数据。我认为您的数据并非全部准确。”

施一鸣前脚都出门了,被她冲了个措手不及。

“我?……”

他恼怒得晃晃脑袋,脑后几根头发失去服帖,从中央飘回地方,在风中翩翩起舞。

“你、你何出此言?你怎么证明?”

佟彤:“我是故宫职员,自然也有我的数据来源。施老师,恕我直言,您这数据有点错误。虽然只是一点点差异,但失之毫厘,谬之千里,完全可能得出相反的结论。我建议您还是正式朝故宫申请一下数据吧。”

这是委婉批评他的数据来源不正。

这时候希孟已经把各种文物数据陆续发过来了,佟彤瞟一眼大概,心里更有底气。

几个记者本来都出门了,也又都转了回来,打算再采集点素材。

新媒体记者跑得更快,飞飞已经登录苹果视频的账号,默默开了直播。

这边“老年活动中心”也闪个不停,文物们把施一鸣的ppt拍下来大半,唯恐天下不乱地在群里刷屏。

【@希孟秃头教授在线打假喽!】

【@希孟原来你才两百多岁啊哈哈哈哈哈哈,叫爸爸叫爸爸】

【@希孟出来走两步】

【@希孟苹果视频在直播你的高清luo照】

毒舌孟平时树敌颇多,这时候大家毫无怜悯之心,群里弥漫着痛打落水狗的欢腾气息。

佟彤还不知道这事儿,她攥着手机,心里有了底气,连续不断地追问。

“您说《千里江山图》上没被乾隆盖满章,说明它在乾隆手下的画家眼中并非真品,这个论据也未必站得住脚。首先乾隆对青绿山水不感兴趣,他对不符合自己口味的文物也经常放一马,不会大肆涂鸦;第二乾隆和他的团队看走眼的时刻也不少,比如著名的《富春山居图》,就被他把赝品当成了真迹……”

施一鸣绕过了这个话题:“《千里江山图》卷中的人物、景色水平参差不齐,定然不是同一个人所绘,这个我在论文里花了三章去论证……”

他熟练地播放幻灯片和高清照片。果然可以看到,画卷中一些细节发挥并不稳定,有些地方像是一气呵成,有些地方明显运笔缓慢,似乎作者思考了半天,才不太确定地下笔。

有图有真相,现场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又动摇了。

【确实,我一个外行都看出来不是一个人画的。】

【要是习作倒也罢了。古代绘画大师好像确实很少出这种破绽。】

只有正在看直播的希孟哭笑不得:“什么嘛。”

于是佟彤一低头,就看到了他的在线驳斥。

“作画的时候灵感喷涌,却限于年岁,技巧上未能炉火纯青,刚开始的时候自然会手生。经过大量练习,后来才逐渐熟练起来的。一丈长的画卷,要是每一棵树、每一个人的水准都相差无几,他是不是还要以为这画是AI画的?”

佟彤瞟一眼手机,把希孟的意思完完整整地转达了出来。

墙头草群众又飘忽了:

“也是。如果是高手造假,肯定会追求细节一致,不会在画里留下这种破绽。”

“是啊,毕竟他创作的时候才十八岁。”

一个年轻的故宫小职员和大V施一鸣当堂对峙,观众们都难免兴奋。虽然报告时间已经结束,但没几个离场的。不少人本来都起身了,又都坐了回去。

大家也都好奇:施一鸣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结论,到底有没有漏洞?

数据什么的毕竟看不见摸不着,目前还无法看出谁更占理。

施一鸣本来眼看就要上热搜,半路杀出个萌妹子,咬着他论文中一些似是而非的论点疯狂开炮,让他头疼不已。

他绕过那些似是而非的点,找到另一个话题:“好好,既然你坚持认定《千里江山图》是宋人作品,为何通篇找不到作者姓名,直到清代才突然有人提出了作者姓王?我们研究历史的讲究言之有据,你能找到一个清代以前的史料,证实宋代有个叫王希孟的画家?”

这倒是个难以辩驳的论据,换成别的文物,可能称得上一个未解之谜。可惜施一鸣老师选错了靶子。

佟彤迅速低头看手机。希孟早就给出了答案。

“那时因为记载作者姓名的宋代绢帛早已朽坏,无法修复。”她胸有成竹地说,“清代收藏家将其裁去,又将作者名字誊写上去而已。如果梁清标有意作假,他应该将画作‘挂靠’在久负盛名的画家名下,才能最大限度得利,而不是杜撰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。”

施一鸣哼一声,“这些都是揣测。没有任何公开发表的材料证明这一点。”

的确。只有希孟一个“人证”。

但佟彤也不是省油的灯,迅速回应:“没错,这是个今年的新发现,这个信息只在我们故宫文物修复员内部流传。”

反正老康也不在,难道在场的其他故宫职员会站出来打她脸吗?

当然不会啦。大家都笑眯眯的朝她递去鼓励的目光。

施一鸣一怔:“真的?”

他随即又说:“但依旧没有证据表明这幅画出自王希孟之手。将近十二米的画卷,没有一处作者的签名和印章,这说得过去?”

佟彤不用场外指导也知道:“元代以前的画家很少在画中留个人题款。”

施一鸣:“所以,那就是没有嘛!”

这就有点胡搅蛮缠了,属于无法被证实,也无法被证伪的论断。

观众们低声交头接耳。如果这个小姑娘真的掌握了什么没有公开发表的内部数据,那施一鸣的结论就站不住脚了。问题是,这姑娘说的话,又如何证实为真呢?

证“假”容易,只要找到任何一个疑点就可以;证“真”却难,因为要做到无懈可击。

佟彤的手机又是轻轻一震。希孟再次及时地远程救场。

“谁说没有作者信息。我在画中偷偷留了花押——虽然官家不让。”

随后他发语音,说了一个位置。

佟彤激动得鼻尖出了汗,三两步冲上讲台。

施一鸣:“哎……”

工作人员乐得看戏,都没拦她。

佟彤翻了几下ppt,翻出了《千里江山图》的高清扫描件,根据希孟的定位,找到了一片毫不起眼的水波,放大再放大,终于——

观众席里响起低低的惊叹声。

一笔笔连贯的水波纹里,似乎确实藏着一个极其细小的符号。

虽然王希孟是画院门生,所绘制的作品理论上版权都归皇帝胖佶,但像他这么心气高傲的后生,怎么会轻易遵守规则。

况且这幅画的风格和技法,明显不是宋徽宗能画出来的。皇上既然不可能跟他争版权,那自己悄悄标识一下,也不会有人发现。

这个埋藏了近千年的小任性,终于在报告厅里真相大白。

几十年里,学者们对《千里江山图》是一厘米一厘米地剖析检测过,但没人发现过这片水波的独特之处。

只有佟彤,曾在葆光副本里见过少年希孟给他的作品画押记认。那个独特的、近乎一笔带过的个人签名,从此被她牢牢记住。

若是事先不知道这个花押的形状,只凭肉眼搜寻,几乎是不可能发现水波里的秘密。

施一鸣也愣住了,他也一厘米一厘米地寻找过《千里江山图》的破绽,可从来没发现过这个印记。

他空有满腹辩论素材,一时间哑口无言。

“这、这个……你、你怎么发现的……你怎么证明这是王希孟的……”

观众席里一个青年学者笑着插嘴:“不在画外签名,而是以隐藏花押作为个人记认的习惯,也只有在北宋朝流行。施老师说这幅画是清人习作,可有点儿站不住脚啦。”

主持报告会的那个老教授也擦了把汗,很委婉地说:“施先生不妨再写一篇论文,回答一下这些疑问吧。”

施一鸣胀红了脸,挥着遥控笔,不断地翻页、翻页,连连叫道:“不可能,不可能啊……那、那就是个普通的败笔,手抖画错了的……你刚才也说,作者边画边进步,运笔不可能处处整齐……”

佟彤笑眯眯说:“‘不整齐’和‘形状独特’之间,差距还是挺大的吧。况且这花押的位置几近画卷末尾,是他最后题上去的。”

施一鸣:“可是……”

但已经没人看他的ppt了。布置精巧的高楼大厦虽然壮观,但被人抽出了几根钢筋,眼看摇摇欲坠。

施一鸣的这场报告,原本是赞助商安排在会议末尾的重头戏,特意安排了最大的报告厅,前期宣传铺天盖地,整个观众席几乎人满为患,人人洗耳恭听,等着目睹“重大发现”。

到现在,“重大发现”的气球即将吹上天,却意外被一个小年轻观众戳爆了。看施一鸣的表情,观众们觉得自己听了一场笑话。

报告厅里轰然一声,压抑了好久的安静氛围终于被打破了。